浅谈核安全公众宣传

三门核电有限公司 吴元明

　　关于核电，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未来阻碍核电发展关键不是核电安全和技术问题――三代压水堆技术AP1000堆芯熔化概率和大规模放射性释放概率已分别达到5.1E-7/堆年和5.9E-8/堆年；也不是能源需求不足的问题――人类社会的发展对能源的需求从无止尽，依靠传统化石能源不可能迈向星辰大海。当前发展核电的最重要问题是公众的接受意愿不强，而背后的根源则是目前明显滞后的科普宣传与快速觉醒的公众意识之间的矛盾。由于公众媒体的负面宣传、公众项目的邻避效应、严重滞后的宣传理念、缺乏公信力的决策过程、公共项目补偿机制不完善等各方面因素交织，社会公众对核电难以真正建立信任，一旦公众沟通走入困境，汹涌的民意就能摧毁一切――广东“江门事件”就是最好的案例。

　　核电业界人士都在谈原理，谈意义，谈大家懂或者不懂的技术。常年不变的科普内容，加上传统的灌输式科普――“我说你听”，导致核电科普不可避免走向低效。核电业界人士都倾向于认为，公众反核是因为公众是“蒙昧”的，他们不懂得核电的原理，不知道业界人士为保障核安全付出的努力，不能理解核电对我国能源安全和环境保护的重要意义，其反对更多是因为‘邻避效应’和误解产生的反对，too young。

　　很多公众其实都知道核电站原理和链式裂变反应，甚至初中就参观过核电站，他们知道核电站绿草如茵，知道法国超过70%都是核电，并且相信核电是解决未来能源危机和环境危机的关键。但是，目前技术和管理仍然无法从根本上消除风险，那么既然核电有风险，对公众又没有看的见的直观好处，公众为什么要支持核电？很显然，是我们核电业界人士的科普宣传缺乏说服力。

　　核电业界人士总是习惯于站在一个导师的角度，用一种传授知识和解除蒙昧的心态去面对公众，并期望用一种“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的科普态度去解决公众项目经常遇到的“邻避效应”，但结果往往核电业界人士和公众都是各执一词，自说自话。长此以往，二者的隔阂会导致公众沟通难以为继，因为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显然，纯粹理性主义者是核电公众沟通最难以攻克的阵地，那么，面对目前存在的核安全公众宣传问题，核电业界人士在谈核安全的时候，我们应谈些什么？

　　我们需要平等和坦诚的对话。

　　如今的核电科普已逐渐走向公众沟通，在公众充分参与的信息化时代，公众已不仅是核电知识的受众，而是沟通的主体。中国工程院原副院长杜祥琬院士曾说过：“公众需要科普，但是我们不能把公众只当作科普的对象，他们还是参与的主体。要让公众感觉到发展核电，大家是利益的获得者，而不是风险的承受者，把工作做到这样的地步，我们的核电就会健康发展。”

　　随着公众话语权的提升，我们已不可能直接为公众作出判断和选择。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在心理上重新定位，面对公众渴望了解和质疑核电的现状，要承认公众作为沟通的主体，也是参与决策的主体，将公众置于平等对话的位置。同时通过全方位的平台和渠道――电视台、官方网站、官方微信、抖音、快手等，与受众平等、坦诚对话，直面问题并解答公众对核电的质疑，在坦诚沟通中重建公众对核能行业的信任。在此期间，特别要避免面对问题消极逃避，答非所问，虚以委蛇。

　　谈我们可以接受的风险。

　　绝对的安全是不存在的，这是公众沟通的前提，我们必须承认到目前为止，无论是技术还是管理，都无法确保电站绝对安全。公众反对核电，并非是因为对核电一无所知，而是知道核电存在风险，而且是关乎大家生命安全的风险。但由于信息不对称，公众无法准确评估风险可否接受，进而容易在主观上缩小正面效应，放大负面后果。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5年道路交通事故万车死亡人数2.1人，但很少有人抵制汽车，并且乐于享受汽车的便利。因为从风险与收益的角度，购车人提前进行了风险分析，主观上能够接受这个风险。核电也需要这样一个过程，公众需要真实了解和评估核电的风险，企业和有关部门也应充分尊重民众的环境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和选择权。

　　长远来看，信息公开是大势所趋。当真相缺席，谣言就会大行其道，只有通过权威的方式及时公布信息，回应质疑，谣言才无容身之地。以切尔诺贝利和福岛核事故为例，国际原子能机构、世界卫生组织等科学、权威机构严格调查和评估的事故后果和相关数据鲜见于媒体，而各种媒体捕风捉影、危言耸听的报道数据虽矛盾重重，但仍持续给核电带来十分负面的效应。因此，在科普宣传中刻意去回避风险的鸵鸟心态必须转变，在宣传核电的正面效应的同时，必须认识风险，直面风险，并采取合理的方式告知公众核电风险存在并可控。只有公众逐步了解核电存在的风险，才可能逐步去接受风险，接受核电。

　　谈我们看得见的安全。

　　正如一句经典的法律格言：“正义不仅应当被实现，还应当以看得见的方式被实现”，同样，在当前的信息时代，要建立公众对核电的信任，也必须做到“核电不仅要确保安全，还要以公众看得见的方式确保安全”。

　　反核人士经常提到一个观点，既然在以科技发达和管理严谨著称的日本都能发生如此严重的核事故，那么我们如何相信在传统印象里技术和管理均不如日本的中国，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故？

　　对此作为从业人员，必须认识到公众受限于信息获取的渠道，加上对政府的不信任，并不一定全是理性个体，因此迫切需要通过看得见的方式，建立公众对我国核电的信任。在过去的科普宣传经历中，单纯告知公众AP1000核岛所有设备包容在一个44mm-46mm的钢制安全壳内，对于大多数公众而言并没有直接概念，但如果通过透明体验，强化互动，例如带到钢制安全壳拼装现场，让受众实际感受设备状态，同时了解严格规范的现场管理，则更容易建立信任。我国核电行业的技术和管理均走在整个能源行业的前列，但由于其本身的神秘性，过去不为公众所知，因此如何以看得见的方式呈现核电的安全管理，重建公众对核电的信任变得十分必要，目前国内多个电厂都举办核电公众开放日和核电家属开放日就是非常成功的尝试。

　　谈我们听得懂的安全。

　　公众并非是一个模糊笼统的对象，而是一个个特色鲜明、需求各异的个体，业界人士乐于从技术角度去解读安全，因为这对技术人员而言是容易的，但对没有相同技术背景的公众而言，在无法理解技术的情况下，更倾向于从主观感知的角度去感知风险，业界和公众对风险感知存在的巨大差异经常导致沟通效果不佳。因此，科普需要贴近受众，了解受众对核电知识的需求，谈对方听得懂的安全，例如：对中小学生，我们可以用啤酒和白酒的故事向对方解释为什么核电站不会爆炸，可以通过每年举办的“魅力之光”杯全国中学生科普知识竞赛和夏令营活动强化参与互动；对政府机关，我们则可以从厂址选择、非能动设计特点分析为什么AP1000核电站不会发生类似福岛核电站的核事故，因为这些是他们听得懂的安全。

　　谈安全和经济的关系。

　　“安全生产”对于企业生存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把“经济效益”比作水，稍有不慎经济效益就会流失的话，“安全生产”就是盛水的容器，事故就是桶底的漏洞，如果桶底有了漏洞，再好的效益也会点滴不剩。如果一个单位安全生产工作做不好，它就不可能实现良好的经济效益。如果做不到安全生产，不仅仅是现在不能产生良好的经济效益，还可能把以前的积累全部消耗掉。

　　我们核电业界人士在向公众宣传时，始终强调安全工作做的如何好，经济效益做的如何高，然而却无形之中拉远了与公众的距离。公众更关心的是你介绍的安全与经济对于他们有什么影响。因此，科普宣传过程中应重点强调企业安全生产是推进当地经济建设的重要力量，是推动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载体，不仅为当地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了拉力，也为当地经济建设提供了活力，可以极大解决当地就业压力的问题，这些才是公众关心的安全和经济。

　　“十三五”作为中核集团“做强做优做大”、建成世界一流企业的关键时期，通过平等对话，加强公众沟通，帮助与引导公众进行正确的思考，进一步提高核能“公众的可接受性”十分关键，而业界在与公众谈核安全时，如何谈，谈些什么更是我们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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